【咩喋】无双(5)（环太平洋AU）
李易峰睁开眼的时候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疼。
从大脑深处传来的疼痛和晕眩绵绵不绝，他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被放进了训练室的离心力加速器里转了三天三夜，身体的每个部分都不像是自己的。他眨了眨眼睛，勉强控制住了骂人的冲动，缓缓转过头去。
首先入目的是一双搭在军装膝盖上修长白*皙的手，再往上是隔着衣服也能看出轮廓的胸肌和线条优美的脖颈，然后是一张漂亮英挺的脸。杨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靠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睡得正熟，长长的睫毛垂着，眼下一片青黑，显然也是累的不行。
李易峰看着这张年轻富有活力的脸叹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果然是老了。同样是经历了一场失败的通感测试，他刚刚才醒过来，脑袋痛得连动一动都难，人家已经能跑到他病床边上来坐着了，而且看样子坐的时间可不短。
不过这孩子巴巴地跑来陪床，大概是觉得心里有愧吧。毕竟在通感测试里出现记忆迷失的情况不可谓不危险，如果没有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两个人都在梦中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效措施……想到这里他的头更疼了，那会儿他看到陈伟霆就傻了，哪还记得按手册上的方式强行唤醒杨洋，最后也不知道杨幂他们是怎么把两个人救出来的……
无论如何，酿成这危险状况的主要罪魁祸首现在就坐在这，人家既然上赶着要赔罪，他也不必客气了。李易峰想到这，叫了一声：“杨洋！”
奈何他现在嗓子干的不行，声音低哑，根本没把人叫醒。无奈之下，他只好强忍着头疼，探出手推了一下杨洋。
“……峰哥？”杨洋动了一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李易峰的一瞬间一下就清醒了。“峰哥！你醒了！”
李易峰哑着嗓子喊他拿点水来，他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扶着李易峰慢慢坐起来，托着杯子让李易峰慢慢把水喝下去，他的头发柔顺地覆在额头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含*着温顺的光，默默看着李易峰，像极了一只小羔羊。
李易峰心里一软，不禁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撑着低哑的嗓子说：“我看你也挺累的，回去休息吧，我又没受伤，自己再躺会儿就好了。”
谁知道羊咩咩一脸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是因为我才躺在这的，我哪能就把你一个人丢下。”
说完他起身又给李易峰倒了一杯水，桌上的壶里只有冷水，他想了一下，对李易峰说了一句“我去找点热水来”，就要推门出去。
“哎等等等等……杨洋你回来！”李易峰看着杨洋又从门口倒回来，站在床边低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头更疼了。“行了别折腾了，我这就是头疼，过会儿就好了，你守在这里也没用。”
“可是……”
“别可是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再说你的经验能比我丰富不成？”他看着杨洋垂下眼帘听着他教训，又觉得有点不忍心，拍了拍对方的手臂。“这次的事情你也别都揽在自己身上，出现这种情况是谁都意料不到的，没有能及时引导你脱离迷失状态，我也有责任。”
杨洋猛地抬起眼睛，正想说什么，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一身黑衣的作战部部*长施施然走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顿时笑了：“看来我来的不太是时候啊……是不是打断你们交流感情了？”
李易峰皮笑肉不笑地瞥了杨幂一眼：“进来不知道要先敲门啊？”
杨幂挑了挑眉，看样子本来是想再调侃两句，最终却按捺住了，她正了正神色，问杨洋：“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见杨洋摇了摇头，她又转向李易峰：“医生说你的头疼会延续的久一点，但是大脑没有受到器质性的伤害……”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有试图在梦中采取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李易峰想起他走上去抱着杨洋的那个瞬间，有点尴尬，他抬头看了杨洋一眼，对方倒是一脸严肃，大概确实是对梦中的情景没什么印象了。他低低道：“有过……但是不算太多……”
杨幂叹了一口气：“果然……你当年那些理论课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记忆迷失状况下的应对方法你都忘干净了吗？杨洋没经验，你这前辈居然也跟着栽进去了，丢不丢人？要不是何老师当机立断采取了强制干涉措施，你们俩现在早就躺在太平间发硬了！”
李易峰被这一段话骂的无地自容，正想找个借口溜之大吉，哪知道杨幂最后一句话一出口，杨洋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幂姐……”他笑完了也自知不合适，赶紧道歉，可眉梢眼角的笑意尚未退下去，看起来反倒像是刻意憋着笑似的。杨幂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杨洋你……唉，算了，李易峰我知道说你也没用，你们俩啊，等着看何老师怎么处理这事吧。”说完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匆匆推门走了。
室内一下子又安静下来，李易峰挣扎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杨洋：“你刚刚怎么想的？她正在气头上，你居然也笑的出来？”
“抱歉峰哥……我不是故意的……”杨洋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呼之欲出的笑意硬生生憋回去似的，“可是你不觉得幂姐讲话很好笑吗？我当时实在是忍不住了……”
李易峰无奈地看着这个笑点低的家伙又自顾自开始笑起来，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这次的事件最终以一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收场了，虽然李易峰后来得知杨洋上交了一份检讨，把所有责任都揽了下来，但最后并没有任何人得到处分。
何炅找他们分别谈过几次话，在最后的一次谈话中，他对李易峰说：“我们召你回来，考虑的是你四年前的心理和体能素质，忽视了这几年你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么快让你们上通感测试，发生了意外，我也有责任。”
李易峰默默无言，何炅又道：“虽然现在可能还不太明显，但我始终相信你们两个会是一对非常默契的搭档，你们搭档的效果，应该是空前绝后的，峰峰，你愿不愿意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李易峰笑了一声，“再试机甲真的要炸了吧。”
这倒也是实话，两个驾驶员的意识混乱对机甲的伤害不可谓不大，然而何炅却摇了摇头：“当然不是现在马上就来，峰峰，你还没有准备好，杨洋也没有，虽然现在所有人都盼着能把你们马上送上战场发挥作用，但我觉得你们两个，你们和机甲，都需要一个磨合期，同样，你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彻底适应基地生活。”他从一旁拿过一个文件袋，递给李易峰，“我和杨幂商量过后，给你们制定了这个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计划，三个月以后，我们再来检验成效。”
李易峰默默接过了文件袋，却没有打开。一直以来，他对自己都是充满信心的，从离开到回归到尝试，他始终试图从四年前的梦魇中夺回对自己精神的绝对控制，并且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但是这一次通感测试的失败无疑彰显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这四年的挣扎，不仅没有能让他回归正轨，反倒使他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作战能力。
从回到基地开始，他就隐约意识到事情也许并不如他预料的那样顺利，但是此时此刻，面对迷雾重重的未来，想起杨洋信任的眼神，他忽然头一次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这念头在他脑中转了几转，愈发强烈起来，杨洋的脸和记忆中陈伟霆的笑容重合起来，他作战生涯里为数不多的两次失误，一次把挚友永远留在了冰海深处，另一次差点葬送了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更可怕的是，他甚至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下一次……
他越想越觉得手脚冰冷，一股寒意顺着脊背蔓延上来。失误这两个字像是一个魔咒，只要在脑海中念上一念，就能让他瞬间置身于四年前的冰海里，海水彻骨之寒，他不想再承受一次，更不想让杨洋经历。
他缓缓把文件袋推了回去，低声道：“何老师……抱歉……我……”
何炅似乎毫不意外他会拒绝，淡淡打断他道：“连试都没试，就急着否定自己，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他摇了摇头，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炅忽然神色一变，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你担心你会重蹈覆辙害死杨洋是吗？”并不在意李易峰的沉默，他继续道：“那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你在梦里都看到了吧？杨洋是被伟霆救下来的，他跟伟霆很亲，也一直追随着伟霆的步伐，进入猎人学院，成为一名优秀的机甲驾驶员一直是他的梦想。”
李易峰感觉如鲠在喉，他隐约想起从前陈伟霆的确跟他提过自家有个想要驾驶机甲的弟弟，他想起陈伟霆自豪骄傲的样子，想起杨洋在上海冬天冰冷的雪雨中茫然空白的表情，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让这个孤独的少年失去了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他哑声道：“杨洋知道吗？四年前的事。”
何炅点了点头：“我们都告诉他了，他说，不是你的错。”他看着李易峰脸上一瞬间的茫然，轻声道：“我知道劝你释怀是没用的，但是你不妨想想，如果你现在离开，杨洋的梦想其实也随之破灭了。”
李易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他那么优秀……”
“你以为我们告诉你他没有匹配搭档是开玩笑的？”何炅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他的确优秀，但是无法跟别人搭档的驾驶员根本没有用处，基地不养废物，如果没有你，他对我们来讲，也没有用处。”
“伟霆一直以他的这个弟弟为傲，如果他还在，大概也会希望你能帮帮杨洋，”何炅直视着李易峰的眼睛，“你如果觉得对不起伟霆，就留下来，帮杨洋实现他的梦想吧。逃避和自我麻醉是没有用的，你好好想一想吧。”
李易峰怔怔地反应不过来。窗外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节，四年前他在后山为挚友立碑时，也是这样的明朗天气，那时他心如死灰，只觉得余生一切希望都葬在了深海，如今他依旧梦魇缠身，却仿佛从这满目春光中瞥见了一丝生机。
他凝视着窗台上沐浴着阳光的绿萝，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忽然微微笑了。